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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难道唯有死亡才能理解生命的意义

“我不会原谅你的!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的!”姜礼的咆哮声响彻整个葬礼,大家都安静下来看着这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呸!姜晨,你不配当我爸,你整天就知道忙,妈妈身体不舒服你不在意,妈妈住院了你就来过三次!”

微微拦着情绪激动的姜礼,“姜礼,跟姐姐出去。”

“你走开,我妈死了不正合你意吗?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我爸!”

微微一怔,感觉大家都在以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周遭的人讨论得更热烈了,微微难为情地低下了头,也没有心思去拉住姜礼,姜礼便挣脱开来。

但是随之而来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姜礼捂住那红肿的五指印,眼里泪花打转,“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姜礼转身推开拥挤的人群跑到了屋外。

“姜……”微微看着消失在人群的姜礼,然后回头看了看气得发抖攥拳的姜晨,“孙老师,我怕我不能帮你守住这个家。”

我们都说时间是治愈一切最好的良药,可时间真的做到了吗?

难道这不是一种自欺欺人吗,心中的伤口落下了就难以平复,我们却可以选择在这伤口里种上我们自己想要的东西,时间一久,落地、发芽、生长,最后枝繁叶茂。虽然不见了曾经的满目疮痍,但是那道疤的确还在,等到哪天树倒了他又出现在了眼前。

时间不是让我们治愈,而是让我们选择我们愿意相信、接受的东西去填补,去......欺骗自己。

姜晨椅坐在墓碑前,伞滚落在一旁,任由被雨点无情地击打。姜晨满脸水痕,究竟是泪还是雨,只有他自己清楚。爱妻那日的嘱托与姜礼呐喊出的不可原谅在脑海里循环回响。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雨点打在身上的感觉了?抬头看去,一把黑色的伞撑在了头上,还有那撑伞的人。

“你果然还是来了。孙老师去世,姜礼很难过,你……也很难过。”微微看着照片上的孙红霞露出了微笑“只不过你总是压抑自己的感情,难道生意场上经历过风雨的人都是这样吗?”

微微目光转向依旧目无表情却衣衫尽湿略显狼狈的姜晨“六年过去了,姜礼和你的关系在缓和,这缓和的背后是姜礼在长大,渐渐他理解父亲的拼命工作,是有自己的坚持和不得已。此外还有你的改进,曾经几天不回一次家的你现在每天都会回家,会关心姜礼的学习,会为他的偏科头疼。尽管你的这种关心带有自己的私心,姜礼却因为这是父亲对他的一种期待而开心。你对姜礼总是很凶,他也很怕你,但是你终于开始承担一个父亲的责任了不是吗?我相信缓和的背后还有嘿嘿~。”微微突然得意地看着红霞的照片“我的功劳,我这个后妈还是做得不错。”

微微也坐了下来依靠在姜晨身边“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别人对你说了很多,却得不到回应。”

“哼~”姜晨终于有反应,却是冷笑“如果他真的因为我的期待而开心,不就应该顺着我的意思吗?却敢顶撞我!”

“我想知道你在姜礼这么大的时候,你是什么样的性格,父母说什么就听什么,遵从他们的意思?”

姜晨默不作声,因为曾经的自己也是桀骜不驯,家里觉得考师范当老师是很好的选择,而自己不甘心当一辈子老师,想有更广阔的天地,所以毅然决然地选择去做生意。

“你希望姜礼好,担心姜礼会碰壁,你创业的时候就能预料到你有今天的成绩吗?相信我,孙老师的离世在姜礼心底是个永远的结,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停止怨恨你,你嘴上不说,但也在时不时怨恨自己。可在姜礼心中你依然是他的父亲,他流泪他反抗,是因为没有得到至亲的支持,孤独无助。如果他真的早已经不在乎你了,何必要隐瞒自己的喜好,选择妥协,再暗地里想办法,早就一意孤行了,完全不用理会你。”微微恳切地看向姜晨“如果孙老师还在,我仿佛能看到你和孙老师争吵的样子,为了姜礼而争吵!”

“够了,回公司了!”姜晨推开微微的雨伞站起身来,迈着踉跄的步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孙老师,我会做到的!”微微朝墓碑深深鞠了一躬。

时间给了微微机会去弥补姜礼不再会有的母爱,给了姜晨机会关心自己的儿子,眼看着在这丧气丧母的苦痛中逐渐成长起一课足以遮蔽伤痕的小树时,姜晨却将他连根铲掉了......

“同学们,大家就按照我的要求去搜集你们想表演的素材,下节课交给我,审核过了,你们就可以继续准备。行了,下课吧!”英语老师说完就开始收拾东西,底下的同学也瞬间炸了锅。有的收拾东西离开,有的留下讨论任务。

“不到四十分钟我们就下课了,这大学A班的英语课就这么轻松?”浩然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一点也不简单,老师的要求也太复杂了。”组长叹了口气。

小组八个成员占了两排,讨论老师留的任务。

“大家先想想,是配音好,还是演话剧好?”组长说道。

“配音吧!”

“对,配音简单,就背几句词。”

“此言差矣!”浩然深思了下“配音看似简单,前期任务复杂,你们谁会将电影原声去掉只留背景音?”

大家都沉默不语,眼光都互相扫视,希望有人能出来挑大梁。

“梓橙,你有什么看法,平时你想法不是很多吗,而且英文这么好。”组长问道。

“我?”梓橙如梦方醒,“我这次没什么意见。”

“你今天怎么有点不在状态?”

“这不要换季了吗,叶大哥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有点水土不服。”说着浩然将梓橙的头按在了自己肩膀上轻轻地抚了抚梓橙的头“可怜的叶大哥。应该过几天就好了!”

大家都没注意到,坐在浩然左面的睿博死死盯着对梓橙动手动脚的浩然,睿博突然右手搂住浩然搭在浩然右肩上,很自然地让梓橙的头脱离了浩然的右肩“兄弟,你看咱们在这也讨论不出来,不如就撤了吧,回去深思熟虑,晚上七点前让组长设置群投票,少数服从多数。”

“我看行。”浩然点点头。

“行!”大家也都附和着。

中午食堂,梓橙几乎把每个窗口的吃的都点了一份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梓橙,你慢点儿!”雨晨把水杯放到了梓橙手边,怕她这样会噎住。

“叶大哥,还难过呢!”

“谁说的?”梓橙嘴里停不下来,呜呜囔囔地说了句话。

“你一不开心,就喜欢吃!”浩然拿起纸巾给梓橙擦了擦嘴边的油。

梓橙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我是太开心了,不用大晚上去做家教了。如果我自愈能力这么差,怎么做保护你们的大哥!”

“是刘睿博!”雨晨赶紧拿纸巾擦了擦嘴角的残渣。

浩然转身看到了刘睿博端着一碗盖饭在找座位,哎~我真是个好人!“刘睿博,一起过来吃吧!”浩然朝刘睿博挥了挥手。

刘睿博顺着声源看过去一眼看到的是埋头吃饭的梓橙,嘴角微扬走了过去坐在了他们身边——雨晨的对面,浩然的左边。

“睿博,听梓橙说你们三个是一个英语组的?”

“嗯。”

“哇,好羡慕,可惜我英语不太好,被分到了B班,不能和你们成为一组。而且你们居然一节课都没上满就下课了,我们老师连讲两节课都意犹未尽。”雨晨嘟着嘴,想让睿博说点安慰的话。

刘睿博扒拉几口饭漫不经心道,“你加油,期末考得好还有机会。”

喜欢的人稍微说点鼓励的话却总能让我们开心一整天,雨晨顿时感觉干劲十足“我会加油和你成为一班的!”

浩然心里啧啧两声,哎~恋爱中的少女。

同样的午饭时间,浩然会因为梓橙的小细节知道她的心事,相办法逗她开心,而姜礼满怀心事,却只能……

“这个炖土豆做得是越来越咸了!”玉馨把盖饭里的土豆全都扒拉到了一边。

“咸吗?我这有没开瓶的矿泉水。”坐在斜对面的杜洋递给了玉馨一瓶矿泉水。

姜礼埋头吃着饭,格外安静,如果换成平常,肯定是姜礼先抱怨土豆不好吃,然后扬言以后改造食堂,开除这些厨艺不精的食堂师傅。

“姜礼,你怎么了?”杜洋先发现了姜礼的异样。

“我……”虽然早上的时候姜礼只想和玉馨诉说自己的烦恼,但是杜洋也算是高中以来自己比较不错的朋友,姜礼准备和他们说一下昨晚家里的事,如果两个好朋友都支持他,他会和父亲斗争到底。

“他就是闲的!”玉馨完全不用正眼看姜礼“天天不干正事,为不好好学习找借口。都高三了,心也不收一收,整天自寻烦恼玩儿,你越问他,他越矫情。别理他,快吃饭,吃完饭,回教室休息一下。”

玉馨,我怎么觉得你这么陌生,这学期以来你对我的态度变了好多,对杜洋却格外的好,莫非?头好痛啊,不要乱想!姜礼拍打了几下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下。

时间过得好快,姜晨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五点了,闭上眼睛揉揉太阳穴再看看办公室窗外这个喧闹的城市。一定要把自己忙到没有时间去想姜礼那个臭小子。

微微敲了几下门拿进来了一沓资料,是策划部的。

“微微,你正好来了,策划部王主管怎么还没来上班?”姜晨突然想起随口问了一句。

“他……可能暂时来不了了。”微微低下了头,声音透出一丝沉重。

“他怎么了?”

“你太忙,可能不知道,他已经胃癌两个月了?”

“癌”真是个可怕的字眼,自己的妻子也是因为它去世?听到这个字,姜晨甚至有些慌乱,尽管得病的不是自己的家人。

“我想让你看看他的微博。”微微好像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开始在姜晨面前的电脑上登录自己的微博。

“我为什么要看?”嘴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他并没有推开微微,似乎也在期待着什么。

王主管的微博,近两个月的,刚开始的那几篇微博都是在抱怨上天的不公平,为什么得病的会是自己,自己才二十九岁,而且国内顶尖大学硕士毕业,获奖无数,工作认真,年纪轻轻就爬到高位。如果没有这场病他将会有十分光明的未来。

之后的微博怨气少了很多,但是开始细数自己的遗憾。“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办法看到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他才两岁,是不是长大以后连我这个父亲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对不起我亲爱的妻子,在殿堂里的对你的承诺我做不到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妈,没想到我走在了你的前面,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把您的乖孙子养得比我还优秀,对不起。原来……这个时候真的除了对不起想不到别的。”

最近的几篇微博是他彻底接受了这个事实,并对能看到微博的人说“如果可以,我应该不会这么拼吧。人们总说不要后悔自己做的每个决定,但是到了我这个时刻我真的后悔。想当年高三考大学,努力学习,吃个饭都要争分夺秒,能在路上吃是最好的,甚至干脆不吃饭,结果得了胃炎,但是老师却是满满的鼓励,还拿我做教育大家的榜样,鼓励像我学习,认为这为考上一个好大学是值得的。考研究生时,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三餐要简洁,每天坐在自习室动也不动地埋头苦学,在老师眼中,年轻人就该这样,考研结束差点得了脊柱炎。工作后为了多挣点,加班到最后一个走,半夜还会因为饥饿吃一顿,总之,三餐不规律,但是,我成为了领导教育员工的榜样。从小我就是别人家的孩子,结果这个别人家的孩子得了癌症。如果可以,我不会活得这么累,有空喝喝茶,陪妻子看个狗血剧,这样不会让她担心我的身体,也少了那些无谓争吵,我很爱她也很爱这个家,可是总是对这个家不管不顾。我最喜欢的是做一名编剧,从小创作天赋不菲,可是农村的孩子学这个怎么有出息,想想这辈子没写过剧本,没有让别人看到我导演的电视剧,真是遗憾,小时候可是做梦都想拍电视。如果,如果……可惜没有如果,也没有后悔药。和妻子的争吵,和邻居的争吵,和朋友的争吵,想想真是可笑。为了生活中的各种不如意,有过绝望,有过失意,有过抱怨,可原来在生死面前真的都是小事。只要活着,任何时候都能重新开始,我希望看过我微博的人好好考虑自己接下来的路,可能你会觉得我说的这些话很荒谬,因为生活的重压,你不得已这样忙碌,那请问你真的是没有选择吗?”

看完了最后一条微博,姜晨盯着屏幕愣了许久。

微微看着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孙老师临终前拜托我在你干涉姜礼选择道路时一定要阻止你,可我似乎没有做到。”

“红霞也对你说了?”

“对,看来孙老师也对你说了,但对你没什么作用。”

姜晨深吸了一口气,双手错了搓脸。

“人啊,难道真的是只有死亡才会懂得生命的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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